與會者：毛澤東主席、周恩來總理、外長姬鵬飛、副外長王海容、譯員
唐聞生及沈若云、國務(wù)卿基辛格、美國聯(lián)絡(luò)辦事處主任卜大衛(wèi)、國務(wù)院
計劃暨協(xié)調(diào)處主任洛德。
時間：一九七三年十一月十二日周一下午五時四十分至八時廿五分。
地點：中華人民共和國，北京，毛主席官邸。
毛：各位討論了些什么？
周：擴張主義�；粮瘢簺]錯。
毛：誰在談擴張，他嗎？（指著基辛格）
周：他先開始，其他人也跟進。
基：關(guān)于均勢，貴國外長不時批評我們，但我認為他了解真正的源
頭。
毛：但那種擴張主義是微不足道，你們不該怕他們。
基：我們并不怕他們，主席。每隔一段時間，我們就得采取像兩周前
那樣強烈的措施。
毛：那些措施還不錯。那時我們還無法說服埃及副總統(tǒng)夏菲。他來此
地表示對美國沒有信心。他說你們偏袒以色列。我說不必然。我說那些
猶太人后裔并不是一條藤；譬如，我們跟恩格斯合作，而不與其他猶太
資本主義者往來。
基：中東的問題是現(xiàn)在就要防范被蘇聯(lián)掌控。
毛：他們不可能掌控中東，因為雖然他們的野心很大，但能力卻有
限。以古巴為例，你一恐嚇他們，他們就跑了。
基：后來我們又嚇了他們一次，但我們沒有聲張。
毛：最近嗎？
基：最近。他們出動好幾艘潛艇，我們也出動好幾艘軍艦，后來他們
就退了。我很懷疑這個國家會想跟我們建立關(guān)系。剛開始卡斯楚派代表
團來接觸，代表團負責人是洛德利圭茲。他率領(lǐng)六名拉丁美洲同胞來到
中國，試圖代表蘇聯(lián)與我們媾和。第二次他們試圖透過羅馬尼亞的西奧
塞古謀和，他們試圖說服我們不要繼續(xù)在意識形態(tài)上搞斗爭。
基：我記得他當時在這兒。
毛、周：那是很久以前的事。
周：他第一次到中國。（英語）
毛：第二次柯錫金親自來，那是一九六○年。我向他宣布我們準備對
他進行斗爭一萬年。（笑）
翻譯：主席說要斗爭一萬年。
毛：我也向他明言，我們雙方都不是社會主義者，我們被你們（蘇
聯(lián)）貼標簽稱作教條主義者，這是反馬克思的。因此我說那我們也給你
們冠個名稱，叫「修正主義者」（笑）。所以我們都不是馬克思主義
者。這一次我對柯錫金讓了步。我說我原先說這場斗爭將進行一萬年，
看在他親自來拜訪我的分上，我就減一千年。（笑）你看我多慷慨。我
一讓步就是一千年。（周和毛商議）
還有一次，也是羅馬尼亞的一位波德歐洛維斯基先生代表蘇聯(lián)來談。
這一次我又讓步了一千年。（笑）你看，我的時限越來越短。
第五次羅馬尼亞總統(tǒng)西奧塞古又來了－那是兩年前－他再度提起這個
問題，我說「這次不論你說什么，我不能再讓步了」。（笑）
基：我們必須采用中國式戰(zhàn)術(shù)。
毛：目前你們跟我們之間有些歧異�，F(xiàn)在我講話不太舒服，因為我掉
了兩顆牙。你們跟我們的活動也有點不同，那就是，我們向來以牙還
牙。我們體察到柯錫金總理和我們達成的協(xié)議從來沒有真正履行過的事
實，那是一九六九年九月十一日在北京機場的協(xié)議。
基：不論在車內(nèi)或他處，我向周總理解釋，我們的戰(zhàn)術(shù)較為復(fù)雜，或
許沒那么大膽，但我們的戰(zhàn)略一樣。我們毫不懷疑誰是今日世界最主要
的威脅。
毛：你們的作法是中國式的太極拳。（笑）我們做的是更有活力的太
極拳。
周：直接出擊。
基：的確，但是當挑戰(zhàn)真正出現(xiàn)時，我們的反應(yīng)跟你們一樣。
毛：我相信，那就是為什么您最近到阿拉伯世界拜訪做得很好。
基：主席正在學(xué)英文。
毛：為什么在你們的國內(nèi)，你們對水門事件那樁屁事那么在意？（當
傳譯解釋她不能照實翻譯主席的「屁事」一語，因為那意即「放屁」
時，中國那一方傳出更多笑聲。周總理問洛德先生是否知道中國字「
屁」的意思，洛德先生回答「不知道」，周總理說他可以問他太太。中
方解釋那是一個形容這種情況的字眼。）這個事件本身是個很小的事，
可是因而引起這么大的亂子。無論如何，我們不希望這樣。
基：不過，主席先生，外交政策不會有這樣的問題。我們的外交政策會
維持目前的方向，或者在危機情況下我們會采取的行動，都不會改變，
我們過去的作為可當作證明�！�
毛：對。即使是在國內(nèi)事務(wù)方面，我想就你和總統(tǒng)而言也沒有很迫切
的問題。
基：沒有。對我而言這根本不是問題，因為我跟這沒有一點關(guān)系。就
總統(tǒng)而言，他有辦法處理好的。
毛：我所指的國內(nèi)事務(wù)是你們的通貨膨脹問題，物價上漲，失業(yè)增
加，因為看起來失業(yè)人口已經(jīng)因為美元相對穩(wěn)定而減少，所以看起來應(yīng)
該沒有大問題。為什么水門案會鬧成這個樣子？
基：有很多復(fù)雜的因素，包括有很多老式的政治人物不喜歡總統(tǒng)，因
為他采取的政策不是那么傳統(tǒng)。也有很多知識份子變成無政府主義者，
想要摧毀一切。
毛：例如雷斯頓（JAMAES RESTON）、艾薩浦（JOSEPH ALSOP），現(xiàn)在都
站出來反對尼克森總統(tǒng)。這個我無法理解。
基：我能夠了解雷斯頓為什么會這樣做，他只是跟著別人走，他總是
反映流行的觀點。至于艾薩浦，我想他只是暫時有些失常，他很快會回
到原來的立場。
毛：你想他們會不會寫寫文章，比如說，試試大眾的看法？
基：他們都以為是他們在統(tǒng)治這個國家。他們不時會輪流玩弄一下總
統(tǒng)。（笑）如果我們要去管他們在做什么，主席先生，那我根本就不會
來這里做第一次訪問（笑）。任何重要的事他們都是反對的，但我們還
是做了。
毛：對。大家都說美國人沒有什么秘密。
基：真的是這樣。
毛：我們想美國人可以好好的保守秘密。
基：基本上是這樣沒錯，主席先生，不過你可以放心，只要我們把消
息留在白宮里不放出去，我們討論的東西就不會走漏。
毛：例如說，一件是古巴事件；一件是你到中國訪問的事。另一個情
況是最近你們跟蘇聯(lián)的往來。在這些事例里面，保密工作都做得蠻好
的。
基：確實如此。我的辦公室要保密的事項，都能夠守得住。不過我們
跟蘇聯(lián)之間的事沒有什么秘密。跟蘇聯(lián)之間的事，我們一直都是有什么
就跟你們說什么。我們跟蘇聯(lián)往來情況你們都是一清二楚。保證未來也
是這樣。
蘇聯(lián)喜歡制造一種印象，讓人家覺得他們跟我們有共同統(tǒng)治世界的偉
大計化，不過這只是用來欺騙其他國家而已。事情不是這樣。我們沒有
那么笨。
毛：關(guān)于蘇聯(lián)，你們的說法老是跟我們一樣。你們的見解似乎跟我們
的大致相同，也就是蘇聯(lián)有可能會想要攻擊中國。
基：這個，主席先生，我以前以為這種可能性只是理論上的�，F(xiàn)在我
覺得有一點實際的可能性，這個我說過，特別是跟你們總理和大使說
過。我們想他們最想要做的是摧毀你們的核子武力。
毛：但是我們的核子武力只不過像蒼蠅這么大（笑）。
基：不過他們擔心的是十年后會是什么樣子。
毛：我會說他們擔心的是卅年后或五十年后。一個國家要在短時間內(nèi)
興起是不可能的。
基：那么，我已在很多場合說過，上次也跟主席提過，我們相信如果
終將會有這樣的事，對每個人都會造成嚴重的后果。我們決心自己獨力
去防范這樣的事，就算跟中國沒有做任何安排也一樣。
毛：我們現(xiàn)在來討論討論臺灣問題。美國跟我們的關(guān)系的問題，應(yīng)當和
我們與臺灣之間關(guān)系的問題分開來處理�！�
基：原則上……
毛：只要你們跟臺灣切斷外交關(guān)系，就有可能來解決我們兩國之間的
外交關(guān)系問題。這跟我們和日本之間的處理方式是一樣的。至于我們跟
臺灣之間的問題，就相當?shù)膹?fù)雜。我不相信會有和平解決方案。（對外
長說）你相信嗎？
基：我相信嗎？他問的是外長。
毛：我是問他（外長）。（周總理說了些話沒有翻譯到）。
他們（譯注：指的是臺灣）是一批反革命份子，怎么可能會跟我們合
作？我說我們可以暫時不要臺灣，再過一百年再去管他。對世事不要太
急。有什么需要著急的呢？那只不過是個千把萬人口的島嶼罷了。
周：他們現(xiàn)在有一千六百萬人。
毛：至于你們跟我們的關(guān)系，我想不需要用一百年的時間來處理。
基：我相信是這樣。我們應(yīng)該會快得多。
毛：不過這是你們必須決定的事情。我們不會去催你們。如果你們覺
得有需要，我們就來做。如果你們覺得現(xiàn)在還不行，那我們也可以緩一
點。
基：從我們的立場來說，我們希望能夠跟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外交關(guān)
系。我們的困難是我們不能立刻就切斷與臺灣之間的關(guān)系。有幾個理
由，而這些理由全部都跟我們國內(nèi)情勢有關(guān)。我跟總理說過，我們希望
在一九七六年之前，或者在一九七六年期間完成這個程序。所以問題是
我們能不能夠找到某種方法，讓我們得以建立外交關(guān)系，這個作用是當
作我們加強關(guān)系的象征，因為在技術(shù)層面來說，連絡(luò)辦事處用處非常
大。
毛：這是可以的。
基：什么可以？
毛：（在翻譯之前說了一些話）可以照現(xiàn)在的做法來做，因為現(xiàn)在你
們還需要臺灣。
基：這不是需不需要臺灣的問題，而是現(xiàn)實上可不可行的問題。
毛：都一樣（大笑）。我們現(xiàn)在對香港也不急（大笑）。我們甚至不
會去碰澳門。如果我們真的想去碰澳門，最多也只會碰一點點。因為它
是葡萄牙從明朝就開始緊緊掌控的地方（大笑）。赫魯曉夫也罵過我為
什么我們連香港和澳門都不要。而且我也跟日本說過我們不只同意他們
統(tǒng)治北方四島，而且還包括歷史上蘇聯(lián)從中國劃給他們的五十萬平方公
里的土地。
基：主席，我覺得外交關(guān)系的問題是這個。在臺灣問題上，我相信我們
對各自堅持的立場都很清楚。所以我們有的問題是……而且連絡(luò)辦公室
同時也做了非常有用的事。所以唯一的問題是我們是不是都認為，或者
在某一個程度上認為應(yīng)該象征性地顯示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在各方面都是正
常的。如果是這樣，我們就應(yīng)該找個方法來實現(xiàn)它，不過并不是非要不
可。
毛：我們已經(jīng)和蘇聯(lián)與印度建交，不過關(guān)系并不太好。而且與它們的關(guān)
系甚至還沒有我們與你們的關(guān)系好。所以這不是很重要的問題。
基：我完全同意主席的講法，也同意我們必須彼此了解，我相信我們對
彼此都有實質(zhì)的了解。
毛：我們的連絡(luò)辦事處主任已經(jīng)跟你們說過大原則，也提過當年喬治·
華盛頓反抗英國的故事。
基：對，他在幾個星期之前對我作過精彩的演說，我也從總理那里聽
過。
毛：那套說法可以不用提了。我們現(xiàn)在面對著一個矛盾：一方面我們一
直支持阿拉伯國家反對以色列的建國運動，一方面我們必須對美國在當
地阻止蘇聯(lián)的做法表示歡迎，以免蘇聯(lián)控制中東地區(qū)。我們的黃大使提
過我們對阿拉伯世界的支持，不過他不了解美國阻止蘇聯(lián)勢力的重要
性。
基：嗯，我那時的說法讓他很驚訝，而他重復(fù)說明了聯(lián)合國的立場（大
笑）。而且我了解你們公開地采取了某些立場，這并不違反我們共同的
立場。不過實際上我們會進一步解決中東問題，但我們也想顯示這并不
是因為受到蘇聯(lián)的壓力才這樣做的。所以，每當蘇俄施加壓力時，我
們就必須將這個爭議中的好處分清楚，然后當我們贏過他們時，我們也
很可能是朝同樣的方向在前進。我們不是反對阿拉伯國家的主張，我們
只是反對它們是藉著蘇聯(lián)的壓力達成的。
毛：沒錯。
基：而且那就是我們現(xiàn)在的策略。
毛：赫魯曉夫說我們像是好斗的公雞。
基：他一九五九年到這里訪問時，不太成功。
毛：我們在一九五九年決裂。他們一九五八年想要控制中國海岸和中
國海港時，我們開始失和。我和他們，他們的大使討論的時候，我差一
點拍桌子，我罵了他一頓。（笑）他向莫斯科報告后，赫魯曉夫就來
了。當時，赫魯曉夫提出聯(lián)合艦隊的構(gòu)想，就是蘇聯(lián)和中國共組一個聯(lián)
合海軍艦隊。這是他提出的建議。那時候，他十分自大，因為他見過當
時擔任美國總統(tǒng)的艾森豪將軍，就有了點所謂的「大衛(wèi)營精神」。他在
北京向我炫耀，說他認識美國總統(tǒng)，提到艾森豪總統(tǒng)時還說了兩個英文
字，說他是「我的朋友」（my friend）。（問卜大衛(wèi)大使：你知道
嗎？）
卜：不，我從不知道這回事。
毛：還有一些消息。從此以后，赫魯曉夫沒有再來過。但他曾到過海
參崴，他是從中國到海參崴的。
周：他在那里發(fā)表了一篇反中國的演講。
毛：現(xiàn)在的蘇聯(lián)領(lǐng)袖沒有一個曾到海參崴那么遠的東邊�？洛a金自己
說過，他對西伯利亞的事情不太清楚。（中方查看時間）
周：已經(jīng)兩個半小時了。
毛：我還想和你談另外一個問題。今天我們好像談得太久了。超過兩
個半鐘頭。我們占了原本為別的活動安排的時間。（注：他指的是卜大
衛(wèi)大使的接待會。）我想討論的問題是，我很懷疑，如果民主黨掌權(quán)，
他們將會采行孤立主義政策。
基：這是一個非常嚴肅的問題，主席先生。我認為目前的知識份子和
一些民主黨人，可能有走向孤立主義的趨勢。不過，客觀的現(xiàn)實將迫使
他們了解，除了我們當前的政策外，沒有其他選擇。目前來看，在他們
了解這點以前會產(chǎn)生多大傷害，還有，他們是否將繼續(xù)同樣錯綜復(fù)雜的
策略，我不知道。但我認為，他們將沿襲現(xiàn)今的做法。（最后一句話沒
有翻譯。）
毛：那你似乎和我是同一類。我們好像多少都有點疑心。
基：我是懷疑，我對某些領(lǐng)袖也有些疑問。但我相信局勢的迫切需要
將迫使我們回到我們目前正奉行的政策。不過，主席先生，這也是為什
么我們應(yīng)利用這段我們?nèi)歼�在位且都了解這情勢的時候，盡量鞏固關(guān)
系，不再讓其他政策有機可趁。
毛：這個主要從一點上就可以證明，就是從歐洲撤軍的主張。
基：是的。
毛：這是幫蘇聯(lián)的忙了。
基：我們將不會在我們的政府內(nèi)執(zhí)行。只有二種情形可能：軍隊從歐
洲撤退，如遇挑戰(zhàn)，也不太愿意極為殘暴、極為火速的解決。
毛：你所說的「粗暴」意思是指可能開戰(zhàn)。
基：如果有必要，但……
毛：我不喜歡你向我耍外交手段。
基：如果有必要，但是根據(jù)我們的經(jīng)驗，如果他們知道我們將發(fā)動戰(zhàn)
爭，他們會退縮回去。直到現(xiàn)在，他們一直很怕我們。
毛：因為我也認為最好不要打戰(zhàn)。我也不喜歡戰(zhàn)爭。雖然人家都認為
我是個戰(zhàn)爭販子。（笑）如果你們和蘇聯(lián)開戰(zhàn)，我也認為不太好。如果
你們準備打，最好使用傳統(tǒng)武器，把核子武器留著當備用，不要碰它
們。
基：我們絕對不會發(fā)動戰(zhàn)爭。
毛：那好。我聽說你們提出這種說法是想先爭取時間。
基：我們是希望爭取時間，但我們也希望處于一種地位，就是如果蘇
聯(lián)攻擊我們討論的任何重要地區(qū)，我們要能反擊。這是我們必須準備好
的情況。
毛：完全正確。至于蘇聯(lián)，他們欺弱怕強（他笑著指向王小姐和唐小
姐）。你不要因為王小姐或唐小姐比較軟弱，想欺負她們。
基：主席先生，依我的經(jīng)驗，她們并不十分軟弱。她們也不按照主席
的勸告行事。（笑）
毛：她（唐小姐）是美國人，而她（王小姐）是俄國間諜。（笑）
�。ㄖ飨壬又跊]有人扶持下起身，陪伴美國人到外面大廳。他向
國務(wù)卿、卜大衛(wèi)大使和洛德先生道別，要攝影師照相。當他和國務(wù)卿握
手時，他說：「請代我向尼克森總統(tǒng)致意�！箛鴦�(wù)卿回說他會照辦。卜
大衛(wèi)大使和洛德先生表示很榮幸能見到毛主席。主席向洛德先生說曾見
過他，洛德先生答是。） |